泥泞的旅途上，偶有几只胖麻雀四处蹦跳，叽喳一阵便避开他们飞驰向前的马队与飞毯。这些马匹都从风之谷借来，气温的突然降低，使它们有些不听使唤，而即使是这样，他仍命令全速前进。如若斥候情报无误，旅店就在前方，在最后一步路上浪费时间毫无意义。

　　“父亲，我们还有多久才到？”瑞恩不安的声音出现在他耳边，他低头看向儿子那消瘦疲倦的小脸，有些心疼，刚刚那阵乱战过后，瑞恩就愈显得沉默与困乏。而且他还不擅长骑术，不敢骑行同时用法杖驱赶开落雨，此刻又淋成了落汤鸡。

　　安德莉雅若是知道我这样照顾瑞恩，非得把我杀掉。歌柏心想。“就在前面，”他对骑着小银马的瑞恩保证道，“顶多有三分钟，你就可以把袍子烘干，接着吃一顿美美的晚饭。”

　　歌柏自己也不清楚前方是否有美美的晚饭，他上次来到此地还是随自己的父亲前往负家族拜谒。就在那时父亲教导他，永远不要轻易向此地领主求助，你求助的愈频繁，他们就愈会抓住你的把柄，有朝一日加以要挟。而他本人亦不忍心打扰这些小城堡里的家伙，他们每天应对狂暴的海洋与属地的土匪已足够了，那支光影族的队伍杀人越货无数，若不是今天刚好碰见，不知这地带会动荡多久。

　　“那太好了。”瑞恩蔫蔫地回了一句，又一眼不发，歌柏命他在自己身后骑行，以帮助他挡开雨点。

　　前方的道路突然出现亮光，他紧忙将马勒住，只见身披蓑衣的巫师在前方一字摆开，手持法杖，队列齐整，为首的巫师身着白袍，胯下一只独角兽，仿佛已在此等候多时。

　　天哪。歌柏拂去脸上的雨水。难道今天运气这么差？弟弟卡德在身旁跟上了，他也一脸不快，正要吐出难听的咒骂。

　　“哈维尔大人！”前方的巫师突然大喊，接着便翻身下坐骑，朝他奔来，泥水飞溅，走近，歌柏见他袍上绣着暗影族标记，而另一边绣着章鱼，象征他为负家族的封臣，“有失远迎！您为何不提前打声招呼？也亏您能在雨里走这么久！”

　　终于透过雨幕，歌柏看清对方浓密的红胡子，他顷刻回想起这是赤叶城的乔里·布朗。此人祖先乃是渔夫起家，倒颇有抵抗风浪的本事，在负家族修葺宝具之时，赤叶城提供了试验场所与巨型冶炼熔炉，虽然已有百年之久，仍在城中矗立，城堡乃是宝具铸成之后君王的馈赠，彼时的君主乃是“工匠”布列德·埃斯库尔，此人在交叉雨林之南建城五十二座，如今归属于影族。要加上他在其他地方所筑城堡，足足百座有余。

　　“我等本无意打扰，”歌柏回答道，但是他看看身旁疲惫不堪的众人，自己也感到浑身乏力，“但若乔里大人赏光请我们进城，我万分感谢。”他对这些负家族的封臣毫无好感，而这些人对他的看法，歌柏自己心知肚明。

　　“您肯来赤叶城是我最高的荣誉。”乔里说着带领他们前行，“若要找旅馆您还需骑马半个钟头，在下势单力薄，无力维护一方平安……而其他城主又坐视不管。”接着他抱怨起附近奸贼横行，强盗遍地的事情来。

　　歌柏直觉得头脑昏昏沉沉，再也听不进对方的邀功与抱怨，只是努力克服饥饿与困倦，不从马背上掉下来。他们骑马踏过一片松软的沼泽，每逢雨季，这里总会陷进去不少不知路径的行人与动物。如今透过雨幕，他还能听见哀鸣，仿佛是一头鹿陷进泥淖，接着便没了声息。

　　越过散发着腐败气息的沼泽，赤叶城模糊乌黑的轮廓出现在雨夜中，城门吊桥嘎吱嘎吱的放下，载他们度过湍急的护城河。经过防御阵时歌柏耳边一阵嗡嗡作响，紧接着是一段乌黑而潮湿的隧道。队伍摇摇晃晃的全部进了城，只听城门在身后颤巍巍的关闭，其上雕刻的海蛇张口吐信，嘶嘶直叫。当两扇厚重铁门重新严丝合缝的闭在一起时，歌柏长出一口气，他们总算把雨水，强盗，危险和疲惫甩在城外，面前迎来的则是星星点点的火光与闪烁橙色光芒的石窗。行走在石板路上，众人一言不发。仿佛已闻到烤肉和麦酒的香气，壁炉与柔软的卧床正等着他们。

　　“这就是曾经锻造宝具所用的高塔。”歌柏骑到瑞恩身边，指向那足有数十尺高的古楼，免得儿子太困而落马，“阿比特里圣剑，与你的魔方都出自其中。”

　　瑞恩好奇地张望，然而那高塔已经不再冒出烟雾，负家族停止制造宝具亦已有百年。制造宝具耗费巨量的矿石与人力，需从天火屿引来魔火，或是借巨龙之焰烧灼。宝具皆具有聪慧之性，懂得选择自己主人，能释放出极其可怕的力量。在“工匠”布列德王之后，朝廷为控制诸族力量而禁止宝具制造，事到如今虽已没有国王，可稀缺的矿石资源使打造宝具不再值得。一代又一代，无数古老而复杂的工艺也失传，无以再造。歌柏骑过那高塔与宽阔的庭院，心中思绪万千，他手中的哈维尔魔杖也曾经于天火中熔炼，最后在龙血中降温铸成，如今别说龙血，真龙都少之又少，曾有国王试图驯服巨龙，最后自己却被烧灼而死。“龙与巫师平等。”他想起戴尔老人的话，“龙同我们一样，亦是神子。”

　　一阵风吹过，海盐味道愈加浓烈，乔里的侍从上前服侍他下马，水淋淋的一行人便站进了赤叶堡的大厅。会客室内早已有人摆上丰盛夜宵。不过唯一路上跑的动物就是那只烧公鸡，其余皆是用鱼或海鲜做成的菜肴。扇贝与蛤蜊洒上酱汁，或是烧制滚烫 鱼汤，撒上些蘑菇，散发出异香来。酒水则是管够，飞行的木桶为每个杯子斟满啤酒，接着便在四处巡游。

　　总算是不错。歌柏看见那熊熊燃烧的壁炉便安下心来，吩咐手下诸人不得无理取闹。他担心卡德已迫不及待要找个姑娘同床。一行人挤坐在石桌前，乔里本人则在歌柏一旁陪同他进餐，歌手与侏儒们依次登场，为老爷们演唱歌曲，拨弄乐器，表演杂技，落叶罗宾是此处的常客，他吹嘘自己不论在何处都能赚的盆满钵满。

　　那是因为你没有去哈维尔高原。歌柏心想。天寒地冻，滴水成冰之时，没人愿意听歌。更没人敢抱着琴四处游走。

　　“诸位大人，无论你们想听暴君和他十七个王妃的趣事，还是想听传奇妓女艾莲娜的传说，小的都随时奉陪！”他说着摘下绿色尖顶帽，一鞠躬，众人发出一阵喝彩声。

　　“我倒想听你唱维洛克斯的女儿哩。”卢森在一旁插话，“听说这女巫在教堂做圣女，却美的跟什么似的，总能把人骗到里面行云雨之事，反正自她进教堂以后，光影族人的信仰突然无比虔诚。”他这话引来哄堂大笑，有人敲打起啤酒桶，有人大声吹起口哨。歌柏向来与宴会上的嬉闹格格不入，他闷头对付面前的鲟鱼，虽然瑞恩在场，他不愿让他听这些淫靡的乐调，但是众意难却。

　　倒是卡德看出了他的顾虑。他冲歌手大喊道：“算了吧，落叶罗宾，我看你的嗓子唱野猪求爱还勉强够。”又是一阵笑声，只怕野猪罗宾的绰号很快就会传遍落叶城。

　　“大人您这是哪里话？”罗宾不恼，与众人笑起来，“我这竖琴一奏悲调，诸神都会落泪，而一奏喜乐，死人都能笑醒哩。”

　　“快别这样，”卡德趁机道，“我们来时刚干掉几个你的好邻居，万一他们今晚来找事怎么办啊？”

　　众人喧哗依旧，乔里听到这话却略显坐立不安，他问歌柏。“大人一路可平安？”

　　“还好，”歌柏答道，“只是碰见一伙光影族强盗，他们想劫我们一笔，结果被处决。”

　　“我猜那女巫是您的俘虏。”乔里指着在角落独自啃食鱼皮的女巫道。

　　“没错。”歌柏扫过去一眼，那女巫正好朝这里看，目光交汇，她赶忙别过眼去。“我给予他们机会投降，然而只有她一个肯。”

　　“她长得不错。”乔里道。歌柏闻言转头去看，发现清洗干净后的女巫果真如此，虽然一颗牙齿被卡德打掉，然而她闭上嘴，还算的上标致。“您想把她收为随行歌妓为您暖房？”

　　“你认为我会拿自己与安德莉雅的荣誉开玩笑？”

　　“恕罪，恕罪，”乔里压低声音，周围又是那么喧嚣，歌柏都快听不见城主的话了，“既如此我建议您处死她。若是强贼，被抓之后会讨饶哀求，他们如此坚定拒绝，怕其中暗藏玄机。”

　　“盗亦有道。”歌柏回答，“我若是盗贼，被捕之后绝不求饶。”

　　“也许北方的盗贼与这里不同，”乔里搅起红眉，道，“我们 这里的人都想活命。”

　　能看出来。歌柏心想。当年波·负便是鲜活例证，如今克林又将他女儿赶回飓风城，不知道此一去会受到怎样款待。

　　周围一片喧哗声逐渐平息，原来在卡德怂恿之下，落叶罗宾弹奏起了古老的传说，这一段通常最引人入胜，即彩虹湾之陨。讲述主神艾法尔被第六子卡修斯刺杀的故事。罗宾法杖一挥，只见大小乐器从身后突突变出接着一同演奏起来，提琴语调低缓，鼓点轻重分明。

　　“哥哥，这下您不用担心瑞恩听到那些靡靡之音了。”卡德笑道。

　　还没等他感谢，卡德话锋一转，对他说：“作为回报，您不要阻挠我今晚找个海边最迷人的女巫玩一玩。”

　　“你已经订婚。”歌柏恼怒道，“同影族族长的女儿，不能如此妄自非为！”

　　“哥哥，女孩子可不喜欢高尚的老祭司，而喜欢克洛诺斯那风情之流，”卡德笑嘻嘻道，“我上了几个姑娘虹影也不会知道。你别拉着一张臭脸，小心下巴掉下来。”说完他窃笑着溜走，将余下的琐事抛给他。

　　他无力再与弟弟争辩，任凭他离席而去。卡德与他手足之情深厚，性格却迥然不同。他为责任迎娶安德莉雅之时毫无怨言，而卡德将与影族的婚事一拖再拖。此事一成，与影族的联盟便天衣无缝，至少短期内不用为矿石发愁。但卡德执意无法无天，最后总算屈从，却又反悔说等此次谈判回来再行结婚。歌柏本不放心令父亲的私生子独守高原，况且小女儿多琳也在城中。但转念一想此去危险更甚，身旁有帮手自然不错，便勉强同意弟弟的建议。

　　我本以为此行挑战在魔夜族，谁知道克林横插一杠，使我在恶魔海也不得安宁。歌柏烦乱地想。

　　歌手的声音并不刺耳，经由魔法修饰后愈加连绵绕梁，他从诸神子成年之时唱起，其间，塞满鱼肉的馅饼一盘接一盘的送上来。

　　长子萨西亚，驭火驾凤凰；

　　沉思门融冰，赤色湾逐涛……

　　“歌柏大人，”见他放下手中刀叉，乔里便又开口道，“您此行可是前往樱桃田野，去交接魔夜族所侵占的我族领土？”

　　“没错。”歌柏道，我这是去救命。他愤愤心想，“奈杰尔与魔夜族使者谈判周旋如此之久，不知何时才能有满意结果。”

　　“哦，大人，您万可不必担心，”乔里道，他拿起一块馅饼，烤得流油，“如果不嫌弃我这城池，可在此多住几日，整顿人马，拖得越久，我们越有胜利之望。”

　　又是一个如此设想的蠢蛋。歌柏心头燃起恼意。他不由开口：“难道你不晓得，魔夜族已经几乎耗尽存粮？”

　　“那又怎样？”乔里不为所动，反而嘴角泛起笑意。

　　“告诉我，乔里·布朗，”他不由咒骂道，“看看你自己的黑心，若你的子女每日挨饿受冻，你会劝诫援军缓慢前进？”

　　恶魔北湾有巨龙，巨龙六翼擅乱火。

　　“噢，大人，这黑心的人邀您入城，为您准备了饮食与住所，”乔里皮笑肉不笑地回答，“如果您执意为敌人着想，总会招来麻烦。”

　　“如果事情继续拖延，魔夜族走投无路，定会联合光影族进犯我等，”歌柏低声吼道，“自从推翻埃斯库尔王朝的暴君，我们已经有了够多麻烦。我不想再看到无谓的人流血牺牲，冻馁而死。”

　　“推翻王朝时他们可不在您身边，”乔里道。“您是否记得暴君的王子，还有他那可怜的妻子？”

　　噢，我当然记得。歌柏心想，他杀死埃斯库尔王子那一刻是他此生最酣畅淋漓的战斗……而他的妻子……梅黛丝·巴里莫尔。

　　“我记得。”

　　“那您认为汤达·巴里莫尔是否记得哈维尔家族对他女儿所作的一切？”

　　风神一见而倾心，长女一见亦动容；

　　风神膂力大无穷，尽挽长弓如新月。

　　歌柏沉默片刻，他最后决定打破这无聊的文字游戏。

　　“他记不记得我不知道，”他说，“但我记得在那战役之中没有你们，没有一条章鱼。”

　　“天哪，大人，您的话和利剑一般伤人，”乔里摇摇头，眼中闪过一丝怒意，“我只是好心提醒您不要过于轻心罢了，此去在魔夜族，必定险境环生。”

　　“我感谢你的提醒，城主，你看到了我身旁护卫，足以与那帮可怜的家伙抗衡，”歌柏道，“如果魔夜族待我等无礼，那他们什么都得不到。”

　　“我自以为比您更了解些魔夜族，您在哈维尔高原上驰骋之时，我的手下还在樱桃田野与魔夜族攻城略地，”乔里道，“这些家伙天性狡猾，就如神话中艾法尔的第五子，面色阴暗目含冰。”

　　“我倒是听说这些人虔诚的很，”歌柏道，“他们机灵然而并非无法无天。”

　　“哦，没错，”乔里干巴巴的说，“熊也有个熊章程哩，不过，正如您刚刚所说，他们虔诚，如果有人胆敢对神灵不敬，便会群起攻之。您有没有见过那大教堂？快要赶上我这城堡的一半大。”

　　“既有信仰，那自然看重契约，心怀善意。”歌柏道。

　　“那是自然，可教堂手够不到的地方可多了去了。”乔里道，“他们也有刑场，也有监牢，您千万别把他们想成善男信女。”

　　失望湖中投身去，去时日晕月难圆。

　　“如果您肯听的话，应该把每杯要饮的酒让他人品尝，要吃的食物让他人试吃，”乔里继续道，“暴君曾如此以防被他人毒害。”

　　“我自认为比暴君更讨人喜，”歌柏冷冷回应，“只有懦夫和疯子才会如此做。”

　　“悉听尊便。”乔里表情古怪的摇摇头，“大人，我试图证明自己的忠诚，然而您却一味回绝，至少我不把您当作敌人。而您别忘了，您用强大法术打败王子那一刻，就把魔夜族贵族从王族降到了平民。”

　　“今日从我自无事，否则灾祸难尽穷，

　　吾父吾兄死我手，天下谁能来争雄！”

　　“我会小心的。”歌柏回答，只为了终止这场对话。也许我应该带上你来试毒。

　　“您必须小心。”乔里道，“噢，众人都期盼您凯旋，到时恶魔海北湾也尽归暗影族所有，您再怎样慈善敌人也不迟，甚至到最后，维洛克斯也会赶来降伏。到那时，歌手会为您谱曲奏乐，歌颂歌柏·哈维尔大人的丰功伟绩。”

　　饶了我罢。歌柏感到愈加乏累。都说东境大小领主只有两种，骗子和马屁精，他看此人两样均精通。

　　“我会记住你今日的恩情，定然不会亏待诸位。”

　　“噢，这样最好，大人。”乔里似乎害羞似的笑笑，“您能把我们当成自己人，我已感激不尽。曾经我们家族可不是只有这一座城堡，自从艾法尔神创造山河，我的祖先便在这里打鱼啦。那贪婪眼以西都是他们的领土，只不过后来手下封臣叛乱，才多出什么其他城堡，等您一举夺回樱桃田野以南的土地，也请为我先人出口气……”

　　“如果你能给我们一间舒适而干燥的床铺，那我会愈加感激。”歌柏伺机打断他道，“再帮助我们喂饱马匹，备好水和食物。明天一早我们便会出发，不再叨扰。”

　　“那是自然。”乔里最后行礼，只见已有人在座位上睡着，鲜红的酒酿顺着桌子洒下来。“我这就派人去准备。”

　　满溢山破竟成谷，孤寂平原起丘陵；

　　曲终人散至四方，六神共陨化凡体；

　　歌柏拖着疲倦的身子跟随侍者找到卧房，一路上听到关在笼中的鸟蛇嘶哑乱叫，而当他坐到床边，打算享受宁静之时，发现隔壁妓女嚎叫之声不比鸟蛇安静多少。

　　“谁在那屋子里？”歌柏发问。

　　“是卡德大人，大人。”卢森回答。

　　他一时无语，独自躺在床上，抬杖熄灭蜡烛，哈维尔魔杖比黑夜更黑，一如无底之洞闪烁磁性般的黑光。他想起安德莉雅，想起无名子的预言与他们的告诫：

　　太阳中盘绕的毒蛇已睁开双眼，满月中燃烧的烈焰将比暴君更可怕。您此去荆棘遍地，我看到四周毒蛇环伺，猛兽遍行。

　　屋子里淫乱的叫声愈加刺耳，他心烦意乱地闭上眼睛。

　　“卢森？”他唤道。

　　“是，大人。”侍者走回他床前，“您有何吩咐？”

　　“我问你，安德莉雅在水仙城做黄花闺女时，是否相信那些预言术士呢？”

　　卢森沉默片刻：“很难说，大人。”

　　“我需要一个明确的答案。”

　　“当她还是粲兰小姐的时候，从来不去教堂祈祷，粲兰小姐心底善良，她相信自己总能逢凶化吉，事实也正是如此。”

　　她有金子般的心。歌柏心想。“当她与我订婚以后呢？”

　　“就我所知，她从前只在月神像前祈祷过两次，一次是在与您新婚前，一次是当选族长时。”卢森说道。“然而到达风之谷后，她日日前去神殿。”

　　看来我妻子也并不赞成此次对魔夜族的要挟。歌柏心想。她同样感到愧疚与不妥当。

　　“你觉得预言之事能否改变？”他问。

　　“我认为不能，大人，”卢森缓缓道，“正是因为此，人们才惧怕承认预言为真。”

　　“我们这一去也许危险重重，想必那些无名团也果真看出点什么来。”

　　“噢，大人，如果魔夜族胆敢同我们动刀枪，那实在是蠢上加蠢，”卢森轻轻笑道，“我更担心受到克林大人侮辱的波·负，惹怒他可比在战场上和魔夜族干戈相见更危险。”

　　歌柏说他可以离开了，自己暗暗同意对方的说法，而那些预言不过是佣兵赚钱的噱头罢了。歌柏想安然睡去，今夜却无论如何无法入眠。他仿佛看到父亲被暴君撕碎，而自己在泥淖中前行，却越陷越深。我身旁有忠心侍卫，而我的法术并不输于任何人。他想。再前行一段便穿过牵手岬，来到负家族领地，到那时才是此行最大的挑战，我该怎样说动骄横固执的波·负大人啊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