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塔莉娅！你——你什么时候进来的！”

　　“我一直都在房间里等您回来，主人。”

　　“出去！没看到我在洗澡吗？没有我的命令，不许进来。”

　　“这可不行，主人。我的使命是守护您的安全，寸步不离。即便是您在沐浴的时候。”

　　塔莉娅站在我的浴盆旁边，面无表情地对我说。

　　“我又不会出什么危险！我还能在这澡盆里淹死吗！”

　　“我必须杜绝一切导致您陷入危险的可能性，主人。”

　　“出去！让我一个人安静地呆一会儿！难道你还打算和我一起洗不成？”

　　“遵命，主人。”塔莉娅一边说，一边迅速地摘下装备，开始解腰上的皮带。

　　“住手！”我喝住她，“小爷我不洗了，行了吧？转过去！”

　　我愤懑地从浴盆中站起来，才发现我刚刚脱下来丢在一旁的衣服，全不见了。

　　“我的衣服呢？”

　　“交给仆人清洗了，主人。床单和毯子是纯羊绒的，您可以直接就寝。”

　　我自知这男人婆是听不进劝了，索性站起身背对着她，草草甩了甩身上的水，便走到了床边，躺了上去。

　　“喏，我要睡觉了。你去门外站岗吧，不要让任何人进来。”

　　塔莉娅点了下头，转身走向了门口。我躺在床上假意睡去，偷偷观察着她的动作。

　　她并未听从我的命令，没有走出房间。只是在内部将门锁上，背靠门闩一动不动地站立着。

　　我试图闭上眼，尽可能去逼迫自己入睡，忘记房间里这个瘆人的女杀手。可这谈何容易，我一闭上眼，眼前就是她脸上那道猩红色的疤痕，和叮咣作响的斧头。

　　既然睡不着，我只好想办法转移一下注意力。我静下心，深呼吸，在脑海中舒缓神经，回想我的新坐骑——玛妮的样子。

　　这次进入状态的速度远比之前快的多，也熟练的多。很快，我就适应了玛妮的身体。

　　玛妮正低头大嚼特嚼食槽里的饲料，洁白的双蹄十分醒目。这饲料看起来是大麦、苜蓿和一种我认不出的坚果混合而成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嗅觉也发生了变化，我甚至觉得这味道还挺好闻。

　　我抬了抬脖子，想让玛妮看看周围的环境。她应该是饿坏了，看不了几眼便又低下头咀嚼。不过我还是看清楚了马厩的环境。

　　除了玛妮，周围的马匹各自处在自己的围栏中，多数都在打瞌睡。这些马匹都十分精壮，身上多数带有老旧的伤疤，应该都是隶属于贵族的战马。

　　我让玛妮活动了下腿脚，在她迫不及待跑去吃饲料的时候，我感受到了些不对劲的风吹草动。

　　上风向的街角，蹲坐着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。她穿着一身破烂的长裙，外面裹着毯子，头顶戴着破烂的兜帽，我看不清脸。

　　不过，令人奇怪的不是她的穿搭，而是她身上的气味。和其他的乞丐不同，她身上只有表面薄薄的一层街头巷尾的腐臭，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汗臭和血腥味。而在此之下，是难以掩饰的脂粉气息。

　　这女人不是一名乞丐。

　　她似乎注意到了玛妮的异样，于是缓缓向我们这边走来，手揣在斗篷里，不知捏着什么东西。

　　待她走到了马棚旁，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，在各个马匹的草料里滴了几滴。那些马儿闻到这气味儿，无不兴奋得摇头晃脑。而这女乞丐则毫不在意，一边走，一边滴，直到她走到玛妮面前。

　　我闻出了这气味，那是迷迭香的味道。这是一种产自帝国南部和阿塞莱的香料，田间路旁如同野草一般生长，人们常用它来做烤制食物的配料。不过，对于地处大陆北端的奥莫尔来说，这些战马估计是第一次闻到这种味道。

　　而这女乞丐显然是看出了我的不对劲，玛妮比其他战马要冷静得多。我不想给玛妮惹麻烦，随即也控制着她假模假式地开始摇晃起来，却被那女乞丐一把揪住两只洁白的长耳朵。

　　“安德洛斯，我知道是你。”

　　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住了，她随即摘下兜帽，露出了那副我再熟悉不过的面孔。

　　“阿雅沙！”

　　我脱口而出，可玛妮却只发得出骡子的嘶鸣声。

　　“我知道你说不了话。听着，我现在对你说的事儿很重要，必须认真记下，明白吗？明白你就点点头。”

　　玛妮点了点头。

　　“你现在有危险，那个大胡子奥列克把你当成了失踪多年的世子朗纳尔，一旦发现你的身份，他一定会杀你灭口。千万要提防，不要露出马脚。”

　　玛妮点了点头。

　　“另外，这城里有一个可怕的女杀手，今天白天，逢人便打听你的去向。我和她交了次手，如果不是她无心战斗，我现在已经死了。一定要保持距离，千万不要让这人发现你。”

　　玛妮点了点头。可惜，她已经发现了我。

　　“最后一件事，夏妮不是我——”

　　“——主人，您还好吗？”

　　全副武装的塔莉娅站在我的床边，用力把我摇醒。

　　“滚开！”我向她大吼，吼完我便后悔了。阿雅沙说得对，虽说塔莉娅名义上是我的护卫，但我决不能得罪她，也不能激怒她。

　　好在，她没什么反应。看我醒了，她后退一步，说：“主人，您刚才在床上扭曲了许久，兴许是被噩梦魇住了。我担心您，这才把您叫醒。”

　　“不用你担心，站好你的岗。”

　　我赶紧躺好，想办法再回到刚才那个场景。可突突跳动得心脏难以平复，我用了好一会儿，才重新抓住玛妮的视角。

　　可惜的是，阿雅沙已经走了。奥莫尔的马厩中，只留下那些尚未冷静下来的战马，和东方微微开始泛白的晨曦。

　　“哼。”我翻身从床上爬起来，塔莉娅已将清洗干净的衣服摆放在了我的床边。除了那身北方札甲之外，还多了一把短剑和一面小圆盾。

　　“日安，主人。”塔莉娅恭敬地站在门口，向我行礼。

　　“日安。”确切地说，我浑身上下十分疲倦。这一夜我的精神全集中在玛妮身上，别说休息了，甚至比往日还要疲劳。

　　“奉奥列克大人的命令，您应当参加一些基本的战斗训练，主人。虽然在战场上，我会用性命保护您的安全，但您最好还是要懂得该如何战斗。待您穿好装备，我会和您一同前往奥莫尔的竞技场，他们会开辟一小块儿空地，供您练习。”

　　“知道了。”

　　我在她的监视下穿好衣服和护甲，走出了房门。当然，塔莉娅紧紧跟在我身后。

　　“主人，我有个冒昧的问题。”

　　“说。”

　　“阿雅沙是谁？”

　　我被她这句话吓了一跳，反问她：“你是怎么知道这名字的？”

　　“您昨晚做了噩梦，在梦中您喊出了这个名字。”

　　“阿雅沙……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。不过，她已经去世多年了。”我缓缓讲出编造的故事，好在，塔莉娅看起来确实信以为真。

　　我和她走出了奥莫尔的领主大厅，城内的仆人和侍女纷纷向我们行礼。走下那长长的台阶时，我问她：“塔莉娅，我也有问题要问你。”

　　“您不必跟我客气，主人。”

　　“你的使命是什么？”

　　“不惜一切代价，哪怕战死，也要守护您的安全。”

　　“那么，你听从谁的命令呢？”

　　“恕我直言，主人。在保证您安全的前提下，我必须先听从奥列克大人的命令，其次才是您的。奥列克大人说，您还年轻，有时的决策并不理智。”

　　我倒是敬佩塔莉娅的直率，便继续问她：

　　“那么，如果奥列克叔父威胁到了我的性命呢？”